大漠寶藏的守護者

發布時間:2018-05-10 08:10:01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

無與倫比的敦煌藝術,是中國文化一顆璀璨的明珠。敦煌有歷史記載兩千多年,是古絲綢之路上的“咽喉之地”。敦煌莫高窟是公元四到十四世紀,歷經十個朝代連續一千年的建造留下來的文化寶庫。莫高窟身處戈壁荒漠之中,生活條件艱苦卓絕,卻吸引著一批又一批有志者扎根于此、默默守護。奉獻是他們一生的信條。今天,就讓我們重溫兩位莫高窟守護者常書鴻、段文杰的故事。

越是艱難越向前

1942年,敦煌藝術研究所籌備委員會成立,從法國留學回來的畫家常書鴻被選為副主任。在此之前,洛陽龍門石窟中的大型浮雕《皇后禮佛圖》被人劈成碎片分包偷運出國的事件引起了廣大文化界人士的憂心。歷經多次劫難的敦煌石窟,可不能再經受如此遭遇啊。癡心莫高窟的常書鴻,為了實現去敦煌的夢想,開畫展、賣家具、當行李籌措經費,他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1943年3月,常書鴻率隊踏上了敦煌的土地。此時莫高窟滿目瘡痍,藏經洞里近萬件寶物被伯希和、斯坦因等掠走,洞窟內的壁畫和雕像亦遭人為剝離,淘金人在窟前放羊、在窟里做飯燒水。見此情景,常書鴻立志有生之年為保護和研究莫高窟而奉獻自己所有的力量。

常書鴻笑稱來到敦煌的第一頓晚餐是“粗枝大葉飯”,筷子是從河灘上折來的紅柳枝做成的,可謂“粗枝”;主食是切得指頭寬的厚面片,可謂“大葉”,菜是一小碟咸辣子和咸韭菜。生活上已是如此困頓,而修復保護莫高窟的工作更需要從零開始。常書鴻等人與民工一道,自制“拉沙排”,打著赤腳,用渠水將積沙清走,建成千米長的沙土墻,用來阻擋風沙。從事修復臨摹工作時,沒有紙,他們就用窗戶皮紙裱褙;沒有筆,他們將禿筆修理后再用;沒有顏料,他們用紅泥、黃泥等材料自制。臨摹窟頂畫時,頭昏腦漲、惡心嘔吐是常事,甚至有墜落的危險。

1945年4月,常書鴻在為敦煌嘔心瀝血之際遭遇不幸,結發妻子離開了他。遭此打擊,誰能不感到失落呢?在這段日子中,常書鴻以北魏壁畫《薩埵太子舍身飼虎圖》激勵自己,常書鴻想薩埵太子可以將身體舍棄給饑餓的老虎,“我為什么不能舍棄一切侍奉藝術、侍奉這座偉大的民族藝術寶庫呢?”后來,常書鴻在回憶錄中寫道:“在這兵荒馬亂的動蕩年代里,它(莫高窟)是多么脆弱多么需要保護,需要終生為它效力的人啊!我如果為了個人的一些挫折與磨難就放棄責任而退卻的話,這個劫后余生的藝術寶庫,很可能隨時再遭劫難!”

然而,打擊接踵而來——1945年7月,國民黨政府下令撤銷敦煌藝術研究所。常書鴻寫信給社會賢達,呼吁他們支持敦煌藝術研究所的事業,信的末了,他總不忘加上一句:“我所同仁,誓死不離敦煌!誓死不離莫高窟!”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常書鴻的努力下,在傅斯年等社會賢達的幫助下,敦煌藝術研究所總算是留住了。

苦盡終會甘來。1947年,常書鴻與被稱為“敦煌癡人”的李承仙結婚,從此相伴終生。他們在對莫高窟進行修復的同時,致力于宣傳敦煌文化,在蘭州、南京、北京等地,他們都曾舉辦過展覽,引發國人對敦煌文化的關注與重視。

1951年,敦煌藝術研究所更名為敦煌文物研究所,1984年升格為敦煌研究院。在黨和國家的關懷下,敦煌研究院逐步發展壯大,成為中國首屈一指的古代藝術研究機構。

人的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就夠了。常書鴻將一生都奉獻給了敦煌藝術的保護和研究,即使在彌留之際依然心心念念著敦煌。人們欽佩于他的奉獻,稱其為“敦煌的守護神”。日本人池田大作曾問常書鴻:“如果來生再到人世,你將選擇什么職業呢?”常書鴻回答:“我不是佛教徒,不相信轉生,但如果真的再一次重新來到這世界,我將還是常書鴻,我要去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

唯無我方成大我

1994年8月,敦煌學國際研討會在敦煌莫高窟舉行,這樣的大型國際學術會議,敦煌研究院已經在1983年、1987年、1990年舉辦了三次。時任敦煌研究院院長段文杰之所以要花費許多精力組織這些會議,是為了改變“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的窘態。

段文杰,1917年出生于四川綿陽,21歲時加入了中共地下黨組織,1940年考入重慶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段文杰與敦煌結緣于1944年的一次展覽。當時,段文杰站在張大千臨摹的敦煌壁畫前,被畫中人物的形象、線條、色彩、神態、服飾之美深深吸引,沉醉其間不能自拔。那一刻,他決心將自己的藝術生命交給敦煌。

1946年,段文杰和一批年輕的“朝圣者”來到敦煌。那時敦煌的生活條件仍十分艱苦,交通也極為不便,公共汽車一周來一趟,沒有公共汽車的日子里,莫高窟仿佛是座與世隔絕的孤島。物質的匱乏與精神的痛苦,使許多人選擇了放棄,但段文杰卻堅持了下來。

這得益于段文杰良好的心態,即使在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上,他也能表現出“既來之,則安之”的豁然氣度。在敦煌這片土地上,來來去去不知有多少人,但像段文杰這樣死心塌地、耐得住寂寞、長年累月以莫高窟為家、四十年后才回故鄉探親的人卻少之又少。在個人際遇最困難的時候,有人問他,你是回四川老家,還是呆在敦煌。段文杰干脆地回答:“我就呆在敦煌,哪里也不去。”“唯無我方成大我”,只有全情的投入,才能換來累累碩果。

段文杰當時的工作有兩項:一是對莫高窟重新編號,二是組織力量進行壁畫臨摹。無論是哪一項工作,段文杰都發揮了骨干、尖子的作用。莫高窟洞窟幽暗狹窄,夏如蒸籠,冬如冰洞。為了保護壁畫,即使是再冷的天也不能在洞內生火取暖,就連燭火的燈芯也要嚴格控制。段文杰和他的同事們,只能一手秉燭一手作畫,作畫過程中,臨摹者要從各個不同角度、方向反復觀察、研究,經常頭昏眼花,特別是在進出洞內外時,由于光線反差大,對眼睛刺激厲害,對視力的損害是很嚴重的。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段文杰臨摹了不同時期敦煌的精美壁畫340余幅。

段文杰認為臨摹畫作,一要客觀踏實地再現原貌,二則重在傳神,三是繪畫技巧不低于原作水平。在臨摹《都督夫人禮佛圖》的過程中,段文杰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查閱了許多資料,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練習,歷經四個月才完成了等高的巨幅畫像,充分反映了畫作的原貌。此畫后來在世界巡回展出,讓人們近距離領略到了敦煌藝術的魅力,獲得廣泛好評。可是又有誰知道,在臨摹畫作的過程中,段文杰患上了嚴重的白內障。

1984年,敦煌文物研究所升格為敦煌研究院,段文杰任院長。當時的敦煌研究院與外界的交流較少,許多研究成果都無法走向世界,無法在敦煌學的國際競賽中展示中國學者的風采。段文杰任職后,一門心思想把中國的敦煌學研究成果推向世界,以寬廣的胸懷在學術上不遺余力支持研究院的同志。在他的領導和組織下,中國的敦煌學研究取得長足進步,令國際學術界刮目相看。面對這樣的成就,段文杰卻謙虛地表示:“敦煌學回歸故里,這是中國敦煌學者共同努力的成績,敦煌學是國際的學問,歡迎各國學者進行研究,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世界!”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就是段文杰,他用畢生的心血,為莫高窟的昌盛,為敦煌藝術的光大執著追求。

在兩代莫高窟守護者的身上,我們領略到了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具有的強烈感染力。大漠雖遠,因為一座藝術的寶藏、一顆文化的明珠,令無數人心向往之。值得高興的是,常書鴻、段文杰所致力的事業傳承了下來,對于敦煌藝術的魅力、傳統優秀文化的魅力,我們今天無疑有了更深的認同,在這種意義上,我們每個人都能成為大漠寶藏的守護者。(易雨 顧萍 崔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