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十二集紀錄片《紫禁城》在北京衛視播出,融入了蘇東坡詩詞的國風歌曲頗受觀眾喜愛。東坡的詩詞從來不缺讀者,東坡是個有趣的人,他總是能將暗含悲愁的生活過得有情趣,而東坡的詩詞中也頗有理趣,我們不妨讀讀他的理趣詩。
曠達是蘇東坡性格的底色,這源于他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蘇東坡寫詩贈與劉景文時,已年過半百、兩鬢斑白,而劉景文比東坡還大了幾歲,經東坡竭力保舉才獲小小升遷,東坡卻勉勵友人,雖然荷已盡,菊已殘,但這秋末冬初時節亦有可留戀的景色啊,你看那橙子金黃、橘子青綠豈不可愛,人生也是,年過半百也有好景在前,并非只有一片蕭索。這首詩后兩句獨出機杼,道出生生不息之勁美,讓人感悟到百折不回、老而彌堅之哲思。
蘇東坡愛與人開玩笑,有時候將玩笑開到了詩里,卻別有趣味。在《題沈君琴》中,蘇東坡寫道:“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語氣很輕松,兩句都是一假設一反問,寓答于問。欲聽得一曲美妙的琴曲,僅靠琴弦或手指均不行,必須合二為一,但終究還要靠彈琴者熟稔的技藝及充沛的思想感情,這說明了一切高超藝術的產生,都是作為主體的人與作為客體的物兩者相互作用的結果,客觀條件與主觀能動性缺一不可,更進一步而言,一個人要想取得成功,除了客觀上必備的一定條件外,尤需要個人的努力奮斗。
蘇東坡的學識,是天賦加汗水磨礪而成的。即便成名后,他仍以抄書為功課,六十歲的時候,在夢中還有被父親提問的恐懼。東坡有一首很出名的詩:“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這其實是一首題畫詩,詩意細致入微,將美景呈現在眼前。此詩首句尤其妙,我們也能從中讀出一些理來,為何用一“先”字,因為鴨子愛水,終日游于其間,自然能敏銳地感受到水溫變化。這啟示人們,凡事必須具體而深入,對事物的變化做到洞察秋毫、了如指掌,只是大而化之便會空洞無物,是難以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
蘇東坡最愛西湖,在杭州為官時曾疏通西湖水道,為西湖“梳妝打扮”,使之更增色彩。有一日東坡與同仁泛舟湖上,作《飲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云:“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不管是“晴”也好,“雨”也好,事物總有美好的一面,如何能發現事物之美,在于以何種心態去觀察而已,正因他胸懷寬廣、容納萬物,才能不移其志趣,不改其本色,坦然面對世間風雨。
說到蘇東坡的理趣詩,當然少不了那首最著名的《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東坡此詩作于從黃州改遷汝州時,由友人陪同游覽廬山有感而發,橫處觀來,山嶺綿延逶迤、連環不絕,山峰側處看去,峭壁突起、聳入云端,到底哪道風景才是廬山呢?這其實都是廬山。東坡筆鋒一轉,又翻出新境界,若要不受位置局限,便要跳出局部看整體,當有高出一層的眼光與思考,這哪里是在說廬山,分明是在說我們的人生啊。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吟出這句詞的蘇東坡,不久前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在黃州東坡完成了一次人生的突圍,此時的東坡無憂無懼,風波定與不定已不再掛懷,只要存得趣味在,處處皆生清歡。
“山頭斜照卻相迎。”那道光,來自心底。(蔡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