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陳瑤 姜永斌
“給予張書余開除黨籍處分，按規定取消相關退休待遇；給予岳虎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日前，甘肅省氣象局原黨組書記、局長張書余和該局原二級巡視員岳虎同日受到處分的通報引起關注。對比二人簡歷可以發現，他們搭班子已有7年多的時間。
2006年6月，48歲的張書余從貴州省氣象局副局長任上調入甘肅省氣象局，提任局黨組書記、局長。其時正是時任副局長岳虎在該局工作的第11個年頭。氣象事業是科技型、基礎性社會公益事業，但張書余、岳虎不僅自身嚴重違紀違法，還帶壞了一些干部、破壞了政治生態。二人的違紀違法行為暴露出垂管系統哪些監督難點，今后該如何以案促改、有針對性地加強監管？記者為此采訪了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農業農村部紀檢監察組相關辦案人員。
擅權專斷“一言堂”，集體決策成“獨角戲”
“我在當一把手之前，同事們都說我性格好，有問題、有事情都喜歡找我講一講。”張書余在懺悔書中回憶?？傻搅烁拭C，決策“一言堂”、工作作風專橫卻成了他的工作寫照，與干部職工也逐漸疏遠。
初到甘肅省氣象局，新官上任的張書余從氣象預報、氣象科技服務、人才隊伍建設等方面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工作上急于求成的他，醉心于提升甘肅在全國氣象部門的排名位次，凡事都與東部發達省份比肩，規劃進度逐步脫離省情。遇到困難和問題時，他不認真分析反思、聽取大家意見建議，而是簡單將原因歸結為“甘肅氣象工作人員觀念落后，創新精神缺失”。
2009年6月，在氣象災害預警發布系統建設中，張書余說了一句“某LED品牌好”，就直接影響了該項目的招投標結果。他后來回憶，這個判斷只是“到個別省調研了一下得出的，自認比別人高明”，并未同領導班子其他成員商議。
對于一些重大事項，張書余大包大攬，自己拍板決策、主導合同簽署。某縣防災減災指揮中心本應重點服務于當地氣象防災減災事業，但張書余根據個人喜好變更，將其按照賓館標準改建在風景區附近。另一項工程連續四期的招標文件投標人資質條件指向明顯，存在排他性條款，4次招標實際中標人為同一個老板。
在為艱苦氣象臺站職工建設生活基地時，他不尊重群眾意愿，不深入調查研究，個人拍板決定地址。建成的住房絕大部分由省、市州、縣氣象局相關干部職工購得，需要解決安居問題的一類艱苦站職工并未享受到組織的關懷。
面對張書余的擅權專斷，干部職工敢怒不敢言，只有附和、順從，因為每當有異議提出，他不是以“不執行上級決策”就是用“影響班子團結”強勢打壓，甚至辱罵下屬。就連張書余自己都承認，“很少有耐心聽一聽別人的意見，只要不符合自己的想法，就不分場合、不留情面地批評干部。”
“黨組會上意見和結論提前表達，對下級同志意見建議多是壓制、訓斥，久而久之集體決策成了張書余的‘獨角戲’。”辦案人員告訴記者，這促使張書余在涉嫌受賄犯罪和濫用職權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時任領導班子其他成員對于張書余明顯不合規矩的問題不敢堅持原則，班子成員之間缺乏相互關心、相互監督，岳虎問題長期沒有被發現就是一個證明。
與張書余霸道的家長作風不同，岳虎在同事眼中是十分“仗義”的領導。大家愿意找他幫忙，與他聯系也更為密切。岳虎沒有想到，其人生的重要轉折也源于與他人的“過界”交往。
“別人來找我，是心里裝著我。”2001年的一天，一位南方老板為了能收購廢舊儀器，悄悄給岳虎塞了1萬元現金。他至今還記得自己“像做賊一樣忐忑不安”的復雜心情，可一番心理掙扎后，還是沒能經得住誘惑。
“小洞不補，大洞吃苦”。正如岳虎在懺悔錄中寫道，“伸手拿錢”逐漸發展成面對逢年過節、生病住院、女兒升學和結婚等送來慰問金、禮金、購物卡時的來者不拒，久而久之，他在幫助干部職工解決子女、親屬工作中主動暗示收受錢物。“剛開始我是出于仗義為企業老板、同事提供幫助，誤把收受錢財當作禮尚往來。可當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犯了國家法律時，為時已晚，卻還心存僥幸，不愿收手。”
經查，岳虎從2004年到2017年利用各種機會收受干部職工的禮金和購物卡，黨的十八大后，仍然收受了十余人禮品禮金。
帶頭破壞制度規矩，干部隊伍、事業發展深受其害
氣象領域專業性很強。長期以來，張書余以“專家”“學者”自居，自詡專業素質高。但相比于專業能力，他卻感到不知如何當好一把手。
處分通報指出，張書余“私自扣押信訪舉報件”。“別人將反映單位和他人問題的舉報件交給張書余，張書余卻并未按程序處理。從這個行為可以看出他對一把手責任的怯懦。”辦案人員介紹，張書余在甘肅任職期間，私自扣押了反映他人問題的幾十封信訪舉報件。至于扣押的動機，張書余說只因為“處理舉報件會引起矛盾，怕影響工作開展”。
一些重大事項本應通過黨組會研究決策。但辦案人員發現，氣象業務大樓等主要工程，立項等重大事項決策都是局長辦公會決定的，因為在張書余看來，“都是集體決策，局務會、局長辦公會與黨組會研究沒有什么區別。”張書余后來坦陳，“黨組會是集體表決，如果有反對意見就會影響我的威權，之所以用局長辦公會取代黨組會，也是為了避開集體決策這道關。”
“作為黨組書記，張書余制度意識淡薄，視‘三重一大’決策為兒戲，讓制度應有的約束力沒能得到應有的發揮。”辦案人員提到，這類不尊崇制度、肆意逾越規矩的情況曾在甘肅省氣象局長期存在。
對于投資額高達1.7億元的氣象災害監測預警與應急系統工程項目，張書余主持召開局務會決定在未編制可行性研究報告情況下即執行；10萬元以上資金支付應由省局黨組會審定再由局長簽字報銷，可張書余、岳虎在審批直屬單位合同時，卻超權限審批了10筆大額支出，涉及資金兩百多萬元；省氣象局某個處在對科技服務單位實施監管時，被張書余以“創收任務重、壓力大、貢獻大”為由，橫加干涉，造成對氣象科技服務監管流于形式，違規違紀問題難以發現……一系列制度執行上的“跑冒滴漏”，致使內控失效，監督失控。
德才兼備、以德為先是選人用人的重要標準。審查調查過程中，辦案人員發現甘肅省氣象局選人用人的導向和程序存在嚴重偏差。其中包括張書余堂而皇之利用職務便利，在職工招錄、干部選拔、崗位調整中實現“雙贏”。
“只要是職工子女或者近親屬招錄，我都同意安排。”2008年至2014年，張書余多次接受下屬請托，有的透露考題，違規圈畫重點，有的授意人事部門錄取不符合條件人員，為職工子女或親屬入職省氣象部門、工作調動、崗位調整大開方便之門，以此收受了大量錢款和購物卡。
“氣象工作專業度要求高，而國內氣象專業對口院校較少，在職工招錄上具有一定封閉性。”辦案人員介紹，同事即校友、家人是同事的情況在氣象系統并不少見，但張書余、岳虎大搞“權錢交易”的惡劣行徑，不僅嚴重影響黨組選拔任用干部的公信力，更讓一些干部尤其是年輕干部是非觀念混淆，認為拉關系、送錢就能提拔，熱衷逢迎拍馬，結“人緣”、拉關系、謀好處。
干部隊伍的風氣受影響，干事創業的氛圍也變得松散，給苗頭性、傾向性問題創造了生長空間。防雷中心、氣象服務中心曾長期利用虛假合同套取公款；國資中心在負責甘肅省局大院場地出租工作期間，截留數十萬元租金設立“小金庫”……張書余與岳虎二人因工作和性格不合，面對分管單位長期存在的種種問題，一個不想管，一個放任自流，最終造成多人違紀違法窩案的發生。
從政治高度開展審查調查，以案促改修復政治生態
“張書余、岳虎案件暴露出很多問題，最突出的是落實管黨治黨責任不力和對一把手監督不到位。”辦案人員告訴記者，查辦二人專案不僅是針對其個人違紀違法行為，更是促進甘肅省氣象部門乃至全國氣象系統政治生態治理的重大政治工作。
從政治高度把握審查調查重點，是駐農業農村部紀檢監察組辦案人員一直堅持的做法。專案組全面分析張書余任職7年間的工作作風情況、組織實施的重大工程情況以及相關會議記錄，充分調查岳虎分管防雷中心、國資中心等單位的履職情況，從黨員領導干部政治身份角度對二人進行“畫像”，準確核查、找準問題。
經查，甘肅省氣象局黨組抓黨建的責任落實嚴重缺位。張書余擔任一把手7年時間，召開的黨組會涉及黨建方面的議題只有12個，其中傳達學習文件或上級會議精神的僅4個，2012年、2013年甚至沒有一個黨建方面的議題。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干部政治意識淡薄、紀律規矩意識欠缺。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專案組下了很大功夫。比如，針對該局直屬單位發生的多人違紀違法窩案，從違反政治紀律角度對張書余、岳虎管黨治黨不嚴、監督管理流于形式、履行“兩個責任”不力的行為追究政治責任。再比如，對平時大家不以為意的脾氣性格表象問題上深入分析，從深化整治官僚主義角度對張書余頤指氣使、斥罵下屬造成不良影響的行為追責，為氣象系統黨員領導干部進一步提高政治意識、改進工作作風提供了有力警示。
在審查調查具體工作中，專案組運用“三不”一體推進理念思路，既通過精準核查問題線索，深挖工程建設、招標采購等項目管理背后隱藏的違紀違法問題，立穩“不敢”的成效，也通過取證、談話等與甘肅省氣象部門職工面對面講紀明規、講情傳理，兼顧“不能”“不想”效果，改變“就個案論個案”的工作模式。
“氣象系統的特點是垂直管理，張書余、岳虎案也暴露出垂管體系中存在的一些綜合管理問題。”辦案人員表示，他們結合日常審查調查情況，重點從管黨治黨、內控機制、監督管理、圈子文化、行業改革、政績觀等方面剖析深層成因，總結、提煉出“三重一大”決策制度執行、工程項目、氣象科技服務產業監督、審計監督、領導班子和干部隊伍建設等日常工作中的漏洞問題。
做好查辦案件的“后半篇文章”同樣重要。駐農業農村部紀檢監察組組長吳清海帶隊與中國氣象局負責人共同研究以案促改工作，督促中國氣象局組成專項調研組，從領導班子建設、項目決策管理、氣象科技服務、審計等方面對甘肅省氣象局相關工作進行“解剖麻雀式”調研，并提出了加快推動自上而下完善“三重一大”制度體系、選優配強領導班子特別是一把手、加強一把手管理監督、強化工程項目管理等以案促改建議。
駐農業農村部紀檢監察組有關負責人表示，“政治生態一旦被破壞，需要長時間才能恢復。關鍵是加強省局黨組班子自身建設和干部隊伍建設，提振干事創業的精氣神。要對勤懇工作的同志給予肯定和鼓勵，為勇于擔當者撐腰，進一步弘揚正氣、提振士氣。”
記者了解到，張岳二人案件的警示教育和以案促改材料已經整理完畢，將分別組織甘肅省氣象局警示教育會和全國氣象系統警示教育大會，有關內容將納入今年氣象系統各類培訓項目，實現懲治效應和警示效果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