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星堆8號“祭祀坑”出土的青銅神壇,包含13個人物,展現了古蜀人的祭祀場景。 (圖片來源:國家文物局官網)

三星堆2號“祭祀坑”出土的玉璋,玉璋是一種源于黃河流域的器物,傳播到了三星堆。 (圖片來源:三星堆博物館官網)

三星堆7號“祭祀坑”出土的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內含一塊質地良好的玉。(資料圖片)
這幾天,許多觀眾通過電視直播見證了三星堆第7、8號“祭祀坑”一些重量級文物的出土過程,再度為古蜀人豐富的想象力和精致無比的文物而折服,感嘆中華文明的博大精深。
三星堆“祭祀坑”的年代終于確定,這是來自三千多年前的古蜀人的饋贈
從成都坐高鐵出發,只需18分鐘就能到達廣漢,這里是三星堆的故鄉,是古蜀文明的中心。
三星堆的故事始于1929年,這一年一位農夫在月亮灣挖出了不少明顯帶有蜀地風格的玉器。月亮灣與三星堆僅有一河之隔,這條河叫馬牧河,馬牧河西岸的平原上隆起三座土堆,恰如天空中的三顆明星,三星堆故此得名。
三星堆在1934年有過一次短暫的發掘。新中國成立后,三星堆才真正吐露出深埋地中千年的無窮瑰寶,讓世人震驚不已。1986年,考古學家意外發現了兩座“祭祀坑”,我們今天在三星堆博物館中看到的那些標志性的器物——雙眼凸出的青銅面具、連接天地的青銅神樹、雙手不知持何物的青銅大立人、表現三星堆人對太陽崇敬之情的青銅太陽輪等,均出自這次發掘。
1、2號“祭祀坑”出土的文物,已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古蜀文明的輝煌燦爛,但更大的驚喜在三十多年后次第向觀眾展現。2020年至今,考古學家在1、2號“祭祀坑”附近新發現6座“祭祀坑”,“祭祀坑”的平面均呈正方形,規模在3.5-19平方米之間。目前,考古學家已經結束了對3、4、5、6號“祭祀坑”的野外發掘工作,其中3、4號“祭祀坑”進入整理階段,5、6號“祭祀坑”正在開展實驗室考古清理工作;而7、8號“祭祀坑”正在進行埋葬文物提取工作。
去年,觀眾通過電視直播見證了一批三星堆文物的出土過程,如5號“祭祀坑”出土的不完整的黃金面具寬約23厘米、高約28厘米、重約280克,它取代此前金沙遺址發掘出的一張黃金面具,成為目前我國商周時期發現的最大黃金面具;而4號“祭祀坑”發現的青銅扭頭跪坐人像為什么會有高高的發髻也令考古學家與公眾感到神秘。
近期,觀眾又得以通過電視直播見證7、8號“祭祀坑”文物的出土過程,三星堆再度震撼了世人。在認識這些文物前,不妨冷靜認知此次三星堆考古得到的一項重要成果。
考古學是一門尤其關注時間的學問,考古學家綜合多種方法來判斷一件器物、一個遺址及一種文化的年代。對于三星堆“祭祀坑”的年代,過去三十多年存在爭議,在本輪三星堆考古中,考古學家對近200個樣品進行碳14測年,測年數據集中在公元前1131年至公元前1012年,除5、6號“祭祀坑”年代稍晚之外,3、4、7、8號坑埋葬年代一致,為商代晚期,距今約3200年至3000年,從而解決了過去三十多年關于“祭祀坑”埋葬年代的懸案。
當確知那些神秘而精致的器物出自距今三千多年的古蜀工匠之手時,我們無疑更加為三星堆文化以及古蜀文明的燦爛而自豪。
“燒烤架”還是“月光寶盒”,三星堆出土了連考古學家都未曾見過的青銅器
“它長得有點像燒烤架”,6月14日,當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從7號“祭祀坑”中成功提取出來時,許多收看直播的網友都發出了這樣的驚嘆。
這件長61厘米、寬57厘米的青銅器初看確實長得像燒烤架,古人很早就懂得燒烤的樂趣,中國國家博物館正在展出的“中國古代飲食文化展”中有一件漢代的銅烤爐,四壁鏤空成網格狀,漢代流行以烤肉佐酒,一如今日的飲食習慣,那時人們在銅烤爐內放上炭火,再將肉串或大塊肉放在火上加熱。
對于負責7號“祭祀坑”現場發掘工作的四川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黎海超而言,他更愿意用“月光寶盒”來稱呼這件青銅器。“寶盒”由上下兩層網格組成,四角雕刻龍頭,而兩層網格圍攏的空間中所藏的寶,是一塊橢圓形的質地和工藝俱佳的玉器。
這件龜背形網格狀青銅器是考古學家從未見過的器物,黎海超認為它設計精巧,至于用途則不得而知,可能它并無實際作用,只和表現三星堆人的精神世界有關。考古學家在網格表面和玉器表面都發現了大量紡織品殘留,未來考古學家將探求這件特殊的器物是否整個被絲織品包裹。
出土文物進入實驗室后,利用先進的技術手段還能獲知文物更多的信息。據報道,在本輪三星堆考古中,考古學家在實驗室通過顯微觀察和絲蛋白分析,在多個“祭祀坑”中發現了絲綢的痕跡,填補了西南地區夏商時期無絲綢實物的空白。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這是從蜀地走出的大詩人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的前兩句。古蜀國的開國之君蠶叢的名字中有一個“蠶”字,正是蠶這種神奇的動物撐起了絲織業,漢代學者揚雄在《蜀王本紀》中稱蠶叢“教民蠶桑”,結合考古發現與文獻記載的雙重證據,可知古蜀人很早就掌握了養蠶繅絲的技術。
今天參觀三星堆博物館的觀眾,可以看到博物館正門處豎立了一塊“古代南方絲綢之路零公里”的紀念碑。與經過河西走廊的絲綢之路相比,南方絲綢之路的名氣稍遜,但歷史同樣悠久。漢代享有“鑿通西域”之功的張騫,在大夏(約在今阿富汗北部)時曾見到來自蜀地的邛竹杖和蜀布,這讓他大吃一驚,詢問大夏國商人這些商品從何而來,商人告訴他是從千里之遙的身毒國(即印度)采購的,由此可見那時蜀地便有通往域外的較為成熟的路線。
今天的學者認為南方絲綢之路是一組道路的總稱,它從成都出發,經過云南,聯通東南亞和南亞。地處西南一隅的古蜀人,正是南方絲綢之路的開拓者,也許從三星堆的時代起,他們便開始了這一事業。
“國寶中的國寶”展現了三星堆人的祭祀場景,更多秘密還有待實驗室考古揭曉
近幾日的三星堆考古出土珍品令觀眾目不暇接,但有一件獨得青睞,考古學家盛贊這件文物乃是“國寶中的國寶”,它便是8號“祭祀坑”出土的青銅神壇。神壇殘高將近1米,分成基座及基座之上的人像,考古學家推測有紋飾的鏤空基座內應懸掛了一個鈴鐺。1979年考古學家在遼寧省錦州市義縣花爾樓發現了一個青銅器窖藏坑,出土了一件饕餮紋青銅鈴俎,“俎”是一種盛肉的青銅器,古語有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與其他青銅俎不同的是,這件青銅俎在俎案下懸了兩個鈴鐺,這樣在使用時就會發出聲音,那么三星堆青銅神壇基座下的鈴鐺會否也是通過聲音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呢?
基座平面上,一出好戲正在上演,負責8號“祭祀坑”現場考古工作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副教授趙昊認為,這件青銅神壇“描繪了一個祭祀場景,代表著三星堆人對世界的理解”。基座平面上共鑄有13個青銅人像,四角各有一跪坐的人,四位高大的“力士”因為跪坐在一個小臺基上更顯威武,他們面向前方,合力抬起一只小神獸,小神獸是各種動物的混合體,造型十分獨特,高大的“力士”之間是四位端坐在小臺基上的人,而位于整個基座平面中心的是一個跪坐的小銅人,許多網友說它與今天青年人喜歡的手辦如出一轍,可見三星堆人在審美上走在了時代前列。
位于中心的小銅人,用一條背帶將罍捆扎在自己的背上,罍的器型完整、刻畫精致,連繩結都清晰可見。考古學家認為小銅人之所以能立于中心,是“人因物貴”,他背負的罍是一種青銅酒器,是來自中原地區的傳統禮器,三星堆人對青銅罍等中原禮器的偏愛,或許體現了古蜀人對中原文化的推崇。
三星堆出土的器物,既體現出了鮮明的本地特色,又接受了來自中原等地文化的影響,從而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提供了有力證據。
7號“祭祀坑”出土了一件銅頂璋龍形飾,這當然不是龍的形象第一次出現在三星堆文物中,實際上,據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王巍的介紹,三星堆文物中龍形象的集中出現為中原各遺址所不及。璋這種具有莊嚴內涵的器物,則揭示了三星堆文化與中原文化存在聯系的又一條管道。璋是一種扁平而修長的玉器,有的璋在頂端會開出一個V字形的缺口。古代典籍《周禮》提到“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這六種玉器分別是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璜、玉璋,合為“六瑞”。璋起源于龍山文化,在二里頭文化中成為核心的禮器,這一發源于黃河流域的器物,在商周時代已出現在了三星堆遺址和金沙遺址中,1986年考古學家在三星堆2號坑發現了一件特殊的玉璋,在這件玉器上雕刻著兩幅“祭山圖”,展示了古蜀人祭祀神山的場景。
本輪三星堆考古發掘的6個“祭祀坑”,已出土近1.3萬件文物,三星堆博物館已在建設新館陳列近年的新收獲。無論是對于考古學家而言,還是對于普通觀眾而言,三星堆已經帶給了我們許多驚喜,目前仍有很多關注度頗高的文物沒有在實驗室中得到更細致的檢驗,青銅神壇的完整形態是怎樣的,“月光寶盒”中含的那塊玉是否會有銘文,明天三星堆還會帶給我們什么驚喜?(陳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