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查辦評標專家違規違法問題，掃除監督“灰色地帶”
系統施治促評標公正
河南省洛陽市偃師區紀委監委聚焦招投標領域突出問題，督促有關職能部門認真履行監管職責，加強評標專家管理。圖為近日，該區紀檢監察干部到區公共資源交易中心評標現場走訪了解相關情況。 牛光衛 攝
四川省宜賓市紀委監委推動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實施招投標“三同時”工作機制，降低投標人、招標代理機構和評標專家勾兌風險。圖為近日，該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同一日多個項目同時開標現場。 李祥麟 攝
專家評標是招標投標活動的重要環節，專家評標質量高低對于招標投標能否實現競爭擇優往往具有實質性影響。然而，一些專家與不法招標代理機構、投標單位沆瀣一氣，為不法企業中標提供便利，讓本應中立公正的評標場變成了利益尋租的“圍獵場”。
專家違規評標背后有哪些利益勾結？如何堵塞制度和監管漏洞，促進公正評標，讓招投標市場更加公平？記者進行了采訪。
深挖招投標領域利益鏈、關系網，從評標專家入手揭開“蓋子”
2023年8月，四川省宜賓市紀委監委連續發布胡某、廖某某、萬某等3名四川省評標專家庫評標專家涉嫌嚴重違法接受監察調查的消息。
“評標專家接受監察調查，印象里之前是沒有過的。我們感覺這次招投標整治是要動真格、‘揭蓋子’了。”宜賓市某建設公司投標工作負責人說。
深挖招投標領域利益鏈、關系網，“蓋子”正是從評標專家這里揭開的。2023年以來，宜賓市紀檢監察機關以評標專家為突破口，開展工程招投標領域問題專項整治，已立案247件，采取留置措施48人，形成有力震懾。
宜賓市敘州區紀委常委、監委委員嚴松是敘州區工程招投標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整治工作專班的一員。他告訴記者，工作專班系統梳理敘州區政府近五年投資的860余個招投標項目，運用數據對比、算法分析等大數據手段，從相遇頻次、中標幾率、評分情況等維度識別異常項目、鎖定重點人員。
據了解，評標由招標人依法組建的評標委員會負責，評標委員會一般由業主代表和非業主代表專家兩類共同組成，前者開標前就已確定，后者在評標前從專家庫中隨機抽取，兩者對于評標結果都有著關鍵影響力。設有業主代表的評標委員會通常采取“4（專家）+1（業主代表）”、“5+2”或“6+3”形式設置。工作專班特別關注了860余個項目中設業主代表的130余個項目，胡某的問題就是在這一過程中被發現的。
2021年，四川某工程公司實際控制人鄧某某為中標敘州區某鄉村振興工程項目，通過勾兌招標代理機構，讓胡某成為業主代表。評標當天，胡某在評標室里“不經意間”提到“四川某工程公司的投標資料做得不錯”。與胡某熟悉的另外兩名專家心領神會，在評標中均為該公司打出高分使其順利中標。
“一些招標人以本單位無專業技術人員為由當‘甩手掌柜’，委托招標代理機構甚至投標人指定評標專家擔任業主代表。這類業主代表往往是投標人或招標代理機構‘圍獵’的對象。”敘州區紀委監委第四紀檢監察室主任陳久凌說。
目前，宜賓市大中型工程建設項目在評標時多采用綜合評分法，其中包括投標報價等商務標得分和施工組織設計等技術標得分，前者相對客觀，后者主要由專家掌握自由裁量權。工作專班調取項目評標資料后發現，鄧某某的公司商務標得分較低，卻在技術標中獲高分中標。
“我們找項目相關人員談話，發現胡某接受鄧某某請托，收受現金數萬元。”敘州區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黃毅介紹，作為國有公司或行政機關的業主代表在受委托行使公權力時非法收受財物系受賄行為，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規定的監察對象，該區紀委監委依法對胡某采取留置措施。
除作為業主代表收受賄款外，從2018年到2023年初，胡某在宜賓市9個縣區的20余個項目評標過程中，多次接受請托為指定企業評高分，收受現金近300萬元。胡某涉嫌受賄罪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一案正在法院依法審判過程中。
抽絲剝繭，由點連線。以胡某案為切入口，敘州區紀委監委發現了廖某某、萬某涉嫌受賄犯罪的問題線索。“在三人留置期間，我們復盤了他們作為業主代表和評標專家參與的所有項目，深挖操縱招投標市場問題線索56條，涉及公職人員7人、招標代理機構相關人員1人、職業串標人7人、評標專家9人。”黃毅說。
建設更加有序的招標投標市場，須抓住規范評標專家管理這個關鍵
按規定，評標專家應當具有高級職稱或同等專業水平，且從事相關專業領域工作滿8年。“由于此前評標專家準入制度存在漏洞，資格把關不嚴，一些人通過購買證書、虛假提升資質等方式進入專家庫。”宜賓市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高建說，胡某十年前委托別人偽造了建筑業高級工程師證，“作弊”獲得評標專家資格。
專家評審亂象產生的原因來自多方面。從查處案件情況看，評標專家曾處于監督“灰色地帶”，對違規評標專家的處罰手段有限，主要是行業資格處罰，缺乏紀法責任追究；招標代理機構、投標人與評標專家都是私下往來，實質性違法行為基本發生在評標場外，隱蔽性強，僅依靠行政監督措施難以覆蓋；招投標涉及監管部門多，存在職能分散、監管標準不一等問題，線索移送、聯合懲戒等協作機制尚未健全。
“評標專家是招投標領域廉潔風險防范的重要主體之一。建設更加有序的招標投標市場，必須抓住規范評標專家管理這個關鍵。”浙江省余姚市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告訴記者，評標專家庫動態調整缺失、評標專家考核機制不健全等管理運行漏洞，也增加了專家評標打“關系分”等問題滋生的風險。
今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創新完善體制機制推動招標投標市場規范健康發展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針對評標專家存在的素質良莠不齊、評標不專業不公正等問題，《意見》提出加快實現評標專家資源跨地區跨行業共享，提高評標專家隊伍素質、嚴把專家“入口關”，實行評標專家對評標結果終身負責等針對性舉措。
近期，多地開展工程建設項目招標投標領域評標專家專項清理工作，核實在庫專家有關信息，通過開展項目抽查、征集問題線索等方式發現并打擊評標專家違規違法行為，清退一批不能履職或履職不當的專家，凈化評標專家隊伍。
紀檢監察機關嚴肅查辦評標專家違規違法問題，堵塞制度漏洞，推動源頭治理，最大限度壓縮評標專家權力尋租的空間。余姚市紀委監委通過大數據畫像聚焦“問題專家”，倒查招投標各主體間可能存在的違規違紀違法行為，查找評標專家庫管理使用漏洞與短板，壓實主體責任，推動主管部門規范招投標專家庫管理。湖南省益陽市紀委監委督促市縣兩級相關部門聯辦聯懲評標專家違規違法亂象，并適時商請檢察院、法院會商和提前介入，支持推動公安機關開展全鏈條核查。
為加強評標專家全周期管理，國家發展改革委還將進一步完善評標專家管理制度，對現行《評標專家和評標專家庫管理暫行辦法》進行修訂，完善專家日常動態管理機制，進一步明確專家行為邊界。
推動相關部門搭平臺、建制度、立規矩，從源頭遏制評標腐敗
查找招標投標領域突出矛盾和深層次問題背后的體制機制弊端，找準突破口推進系統施治，才能取得更好效果、實現更大突破。
“結合案件查辦和調研走訪情況，我們深入剖析工程招投標領域風險點和制度機制漏洞，以規范約束權力運行、監督推動主管部門切實履行主體責任為重點，推動相關部門搭平臺、建制度、立規矩，營造公平公正、規范高效、陽光透明的招投標市場環境。”宜賓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監委主任鄭雷說。
防范評標專家被“圍獵”的風險，須在優化招投標流程、改進評標方法和評標機制上下功夫。近日，在宜賓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第三開標室，三個招標項目同時開標。工作人員將三個招標項目評標專家抽取信息錄入四川省綜合評標專家庫抽取終端，系統隨機抽取后自動發送短信通知專家到場。以距離宜賓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最遠的專家抵達時間為準，三個項目抽取的23位專家定于當天中午12時30分同時進場評標。而這三個項目的開標信息，則在評標結束后發布在四川省公共資源交易信息網和宜賓市公共資源交易信息網。
同一工作日多個依法必須招標工程建設項目“同一時間開標、同一時間抽取專家、同一時間專家進場”，是宜賓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探索實行的招投標“三同時”工作機制。
“項目開標時間不同，會導致專家抽取和進場時間不同。專家進入評標室前雖然不會被告知評審項目，但投標人、招標代理機構和評標專家會根據進場時間和專業領域等信息來判斷，進行點對點勾兌。‘三同時’工作機制可有效降低勾兌風險。”宜賓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副主任趙玲說。
公開、公平、公正是招標投標的“生命線”。為解決“熟面孔”等人為因素干擾，從源頭遏制評標專家腐敗，智能評標、暗標盲評、遠程異地評標等一系列改革正在探索中。
從各地實踐看，加快推廣數智技術應用，有利于壓縮人為干預評標空間，實現更充分競爭。江蘇多地推進智能輔助評標系統建設，最大程度降低客觀評審過程中人為干預的可能性，有效規避評委濫用評標自由裁量權和主觀判斷的風險，不斷提高評標質量。安徽省合肥市借“互聯網+”技術打破地域限制，共享全國優質專家資源；評標專家在遠程異地音視頻溝通軟件上實時交流、在線打分，主客場評審專家均通過“刷臉”簽名，共同確認結果。
加快推進智慧監管。余姚市紀委監委推動各業務部門打破“數據壁壘”，構建專家行權數據信息體系，推出基層招投標領域專家庫公權力大數據監督應用，及時甄別、動態預警苗頭性、傾向性問題。宜賓市紀委監委推動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優化拓展大數據智慧監管平臺，建設大數據分析模型系統。該平臺集數據分析、模型監測、智能預警、智能識別、分類處置等功能為一體，設置58項監測預警分析模型，提高對違規評標、圍標串標等違規違法行為及時預警、精準發現和有效懲治的能力。
招標投標市場規范健康發展，才能更好激發各類經營主體的內生動力和創新活力，守護社會公平正義。國家發展改革委還將組織編制統一的專家庫互聯共享和遠程異地評標技術標準，打破交易流程、電子系統、信息數據之間的壁壘，以標準化促進遠程異地評標全面推廣應用；同時，將梳理總結一批客觀量化智能評審、暗標評審的典型做法，在全國范圍內推介。（柴雅欣）